摘要: 主角黄振华黄玫瑰小说的名字是《玫瑰的故事》,小说是现代言情小说类小说,小说来源于书旗,作者是亦舒。主角黄振华黄玫瑰(玫瑰的故事)小说简介:刘亦菲、佟大为主演影视剧原著小说!...
主角黄振华黄玫瑰小说的名字是《玫瑰的故事》,小说是现代言情小说类小说,小说来源于书旗,作者是亦舒。
主角黄振华黄玫瑰(玫瑰的故事)小说简介:
刘亦菲、佟大为主演影视剧原著小说!黄玫瑰因貌美而追求者不断.并给她带来诸多烦恼。当她将自己的感情倾注于庄国栋时.庄却绝情而去……极度悲伤的玫瑰赴美留学,并与方协文结婚。十年后,玫瑰与丈夫离,独自返港,在孤种、寂寞之中结识了了身患绝症的傅家明,三个月的热恋使柔肠断……几年后,玫瑰巧遇十几年来一来思念着她并己离异的庄国栋,玫瑰内心极度矛盾与痛苦,最后毅然选择了自己的归所。
主角黄振华黄玫瑰(玫瑰的故事)首章试读:
我的名字叫黄振华。
玫瑰是我的妹妹,黄玫瑰。她比我小十五岁,而我再也没见过比玫瑰更像一朵玫瑰的女孩子。她是我唯一的妹妹,母亲在三十八岁那年生下她,父亲当时的生意蒸蒸日上,一切条件注定玫瑰是要被宠坏的。玫瑰三岁大的时候,已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胚子,连母亲也讶异不已,因为一家人都不过中人之姿,这样的水婴儿实在是意外之喜。玫瑰不但长得好看,而且能说会道,讨人喜欢,考幼儿园的时候,无往不利,老师摸着她漆黑乌亮的头发,怜爱地说:“这个小小的黄玫瑰,将来是要当香港小姐的。”她的生活毫无挫折。后来,当然,她长大了,漂亮与不漂亮的孩子,同样是要长大的。玫瑰出落得如此美丽,蔷薇色皮肤,圆眼睛,左边脸颊上一颗蓝痣,长腿,结实的胸脯,并且非常的活泼开朗。男孩子开始追求她的那年,我已读完建筑,得到父亲的资助,与同学周士辉合作,开设公司。周年少老成,他的世界明净愉快,人长得端正高尚,他对诗篇图画,鸟语花香,完全不感兴趣。生活方面,他注重汽车洋房,当然还有公司的账簿,他是典型的香港有为青年,你不能说他庸俗,因他是大学生,谈吐高雅,但也不能将他归入有学问类,因除出建筑外,他对外界一无所知,他会以为鲍蒂昔里是一种新出的名牌鳄鱼皮鞋。但我喜欢周士辉,他的优点非常多,和蔼可亲是他的首本好戏。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,却把她收得非常严密,轻易不让我们见面。他的理由:“尤其是你,振华,防人之心不可无,我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,等我娶了她,才让她见你,情场如战场,你的条件太好,我不能放心。”我顿时啼笑皆非。这便是周士辉,我的生意拍档。母亲对我是满意的。她说:“士辉这孩子有生意头脑,能补足你的短处,将来生意做大了,难免有意见相歧这种事,你要忍让点。”我唯唯诺诺。母亲最近这一两年脾气很古怪,父亲叮嘱我们对她忍让一点,她更年期。“听说士辉快要结婚了。”“是。”“你呢?”母亲问。我抓抓头皮,“没对象。”母亲说:“打烂了电话的全是找玫瑰,玫瑰最近很不像话,一天到晚就是懂得往外跑,出了事就来不及了,”她不悦:“你是她大哥,她一向听你的话,总该说说她。”我陪笑,“妈,现在的孩子,没什么好说的,他们都很有主张。”“是我自寻烦恼,”她发起牢骚,“四十岁还生孩子,现在女儿不像女儿,孙儿不像孙儿。”我连忙说道:“玫瑰的功课,还是一等一的。”母亲也禁不住微笑,“也不知她搞什么鬼,都说圣德兰西是间名校,功课深得厉害,但是于小学一年级起,也没有看见过她翻课本,年年临大考才开夜车,却又年年考第一,我看这学校也没什么道理。”电话铃响了。妈妈说:“你去听罢,又是找玫瑰的。”她没好气地站起来,到书房去了。我接电话,那边是个小男生,怯怯地问:“玫瑰在吗?”我和颜悦色的说:“玫瑰还没放学呢,你哪一位,叫她打给你好不好?”他非常的受宠若惊,“不不,我稍迟再找她好了。”我忍不住问:“你找她干什么?问她借功课?”“不,我想约她看电影。”他说。“好,”我说:“再见。”我放下电话。玫瑰尚不过是黄毛丫头,难道这些男孩子,全是为了一亲芳泽?我纳罕的想。电话铃又响起来,我才想听,老佣人阿芳含着笑出来说:“少爷,让我来。”我诧异,又是找玫瑰。阿芳说:“小姐还没回来,我不清楚。”我问阿芳:“这种电话很多?”阿芳叹口气:“少爷,你不常在家,不知道,这种电话从早响到晚,全是找小姐的,烦死人。”我说:“有这种事?”“是呀,太太说根本不用听,又说要转号码以求太平。”“你去说说小姐呀,”我笑:“是你带大的。”阿芳说:“你少贫嘴,小妹都那么多人追,你呢?什么时候娶媳妇?”这一句话把我赶进书房里。才写了三个字,玫瑰回来了,她一脚踢开书房门,大声嚷:“大哥,大哥!”我不敢回头,我说:“玫瑰,你那可怜的大哥要赶功夫,别吵,好不好?”“大哥!”她把头探过来。我看到她那样子,忍不住恐怖地惨呼一声:“玫瑰,你把你的头怎么了?”玫瑰本来齐腰的直发,现在鬈得纠缠不清,野人似地洒开来。她若无其事地说:“我熨了头发。”一边嚼香口糖。“你发了神经。”我说:“等老妈见了你那个头,你就知道了。”“她什么都反对,”玫瑰说:“我哪理她那么多。”她脚底一滑,溜到沙发上坐下。我责问她:“你的正常鞋子呢?滚轴溜冰鞋怎么可以在室内穿?”“大哥,这样不可以,那样不应该,你太痛苦了。”她不屑的说。“我有你这样的妹妹,痛苦是可以预期的。”我说:“有什么快说,好让我静心工作。”“借钱给我。”她低声说:“三百。”像个小黑社会。我摸出钞票,还没交到她手中,母亲已经推门进来,“振华,再不准给她钱!”玫瑰手快,已经把钞票放进口袋里。母亲大发雷霆:“玫瑰,你试解释一下你的行为,现在还是二八天时,你穿个短裤短成这样,简直看得到屁股,是什么意思?一把好好的直发去弄成疯子似的,又是什么意思?”玫瑰一张脸顿时阴暗下来,低着头,不响,双腿晃来晃去。母亲益发怒向胆边生,“把溜冰鞋脱下来!”我陪笑:“她已经住在这双溜冰鞋上了,怎么脱得下来?”我笑笑道:“妈,现在流行这种打扮,孩子们自然跟潮流走,你动气也没有用。”“怎么会生你这种女儿!”母亲骂道:“一点教养都没有,净丢人。”我推母亲出书房,“好了好了,你老也别动气,一会儿血压高了,反而不妙,去休息休息。”母亲总算离开书房。玫瑰嘘一口气,“老妈真是!”她嬉皮笑脸。“你别怪她,”我说:“她跟你有两个代沟,也难怪她看你不入眼。”“她一直不喜欢我。”玫瑰说。“不会的,你顺着她一点,就没事了。”玫瑰在我书房里溜来溜去,把地板折磨得“咯咯”声,然后抱紧我脖子,感激地说:“大哥,你对我最好。”我拉拉她一肩轰轰烈烈的鬈发,“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?像吉卜赛野女郎。”她笑了。有时候我也觉得老妈对玫瑰是过份一点。玫瑰还是个孩子,不应待她太严,净责骂不生效,有空得循循善诱,没空就放她一马,小孩子只要功课好,没大不了的事。第二天回到写字楼,士辉鬼鬼祟祟跟我说:“振华,我决定结婚了。”我笑说道:“好家伙!”“看!这戒指。”他打开一只丝绒盒子,递到我面前,问道:“如何?”我看了一眼,“大手笔,有没有一卡拉?”“一卡拉十五分”他说道:“请你任伴郎。”“我答应你。”“借你老爹那部四五○来用。”士辉说。“不在话下。”我笑,“现在可以公开你的新娘了罢?”“今天一起吃午饭。”他说。我终于见到了士辉的终身伴侣,那女孩子叫芝芝,姓关,一个好女孩子。说她像白开水呢,她倒有英国小大学的学士文凭,可是谁也不能说她有味道,她还没有定型,外在与内在都非常普通。她很适合周士辉。隔了数日士辉再约我去参观他的新居,现场有好几位女家的亲戚,纷纷对我表示极大的兴趣,我立刻明白了。钓到士辉这个金龟婿,女太太们马上打蛇随棍上,乘胜追击,名单上早有黄振华三个字。我很礼貌地应付着她们。士辉的新房颜色太杂,家具太挤,配搭甚俗,但不知怎地,偏偏有一种喜气洋洋的幸福感,使我觉得落寞。关芝芝在狭小的厅房间笑着扑来扑去招呼客人,居然有种娴淑逼人的味道,我马上在心中盘问自己:黄振华,你也可以过这种美满的生活,何必再坚持下去?周士辉把我拉在一旁,“怎么?这里的几位小姐,喜不喜欢?”我只是微笑。“你在等什么?”士辉诧异的问:“香港并没有下凡的仙子,婚后好努力向事业发展,女人都是一样的,感情可以培养。”我摇摇头,“不,士辉,不是这样的。”他叹口气,“我不明白你。”我说:“你以为可以用自己双手创造幸福,我的看法不一样,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,而婚姻的支柱必须是爱情。”士辉冷笑:“振华,你比我想像中更年轻天真,祝你幸运。”我不以为忤,又笑了一笑。把士辉的帖子带到家中,我就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话。果然——“士辉多本事,恐怕人家儿孙满堂的时候,你还是孤家寡人。”“你与他是同学,差个天同地。”“你有没有想,将来做王老五的时候冷清清?父母迟早要离开你,到时连吃顿正经饭也办不到。”玫瑰挤眉弄眼,偷偷跟我说:“现在连你也骂。”老爸替我解围,“你怕振华娶不到人?我倒挺放心,现在外头女孩子虚荣的多,嫁他未必是嫁他的人,也许只是为了建筑师的头衔,他不能不小心点。”玫瑰跟我说:“大哥,我有话一会儿跟你说。”她把我拉到露台。“说呀,又是三百元?”我没好气。“不,老妈把电话装了插扑,我不在的时候根本接不通电话,你帮帮忙。”“帮不上。”“大哥,你一向对我最好。”她恳求。我瞪着她,只好笑。“替我申请个电话装在房里好不好?求求你。”“你的交际真那么繁忙?”我问。她吐吐舌头。“你才十五岁哪。”我说。“快十六了。”她说:“帮帮忙,大哥。”“好,”我不忍心:“答应你。”“大哥——”她眨眨眼,眼圈鼻子红起来。“得了得了,你平时乖点,就算报答大哥了。”我拍着她肩膀,“我明天就叫女秘书替你办得妥妥当当,让电话公司趁老妈不在家的时候来安装,好了没有?”“就你对我好。”玫瑰肯定的说。士辉在教堂举行婚礼,我任伴郎。仪式完成之后,天下起毛毛雨来,我约好玫瑰陪她打网球,因此要赶回家接她。去取车的时候,士辉故意托我做司机,送几个女宾回府,我只好答应下来。女孩子们花枝招展地笑着上车,剩下一个穿白衣白裙的女郎,她的一双凉鞋吸引了我,细细的带子缚在足踝上,足面一只白色的蝴蝶。她在犹豫。我礼貌的说道:“还挤得下,小姐,请上车。”她展颜一笑,大方的坐在后座。路上众人不断的吱吱喳喳,独那个白衣女郎非常沉默。我在倒后镜里偷看她的脸,无巧不成书,与玫瑰一样,她脸上也有一颗蓝痣,在左眼下角,仿佛一颗眼泪,随车子的震荡微微摇晃,像随时会落下面颊。我心折了。我喜欢她独有的气质,也喜欢那颗痣。于是故意兜着路走,把所有的女孩子赶下车,最后才送她。她住在一座旧房子的三楼。我停了车,送她到门口。我忽然忘了小妹的约会,身不由己的微笑,问:“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?”她抿起嘴唇笑,她说: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“黄振华。你呢?”“苏更生。”她说。“你是男方的亲戚?”我说。“我是新娘姊姊的校友。”苏更生说。“啊。”我说:“难怪没见过你。”她微笑。“至少把电话告诉我。”我说。她说一个号码,我立刻写下来。眼看她要上楼,我追上去,对自己的厚脸皮十分惊异,我说:“下午我与妹妹打球,你要不要参加?”她一怔,“我也约了朋友在维园。”“那么好,我来接你。”我不放松一点点。“不用了,在维园见好了。”她说:“再见。”“再见。”我看着她上楼。心不在焉的到家,玫瑰嘟长了嘴在等我。她说我:“逾时不到,场地可要让给别人的。”我不与她争辩。一边打球一边盯着看人到了没有,连输三局。然后我看见了她。她仍然穿白,冒着微雨与朋友们坐在棚下。我扔下球拍走过去,玫瑰穷叫:“喂!喂!”我着魔似的去坐在她身边,她向我微笑。玫瑰追着我骂,她看见玫瑰,忽然失声问:“这是你朋友?”“不,”我答:“我的小妹。”她低嚷:“唉呀,世界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。”我诧异:“什么?”“你妹妹是我一生人见过最好看的女性。”她轻声说。“有这种事?”我笑,“那么你见过的漂亮女人真有限。她不过是长得略为娇俏而已,是个宠坏的烂苹果。”玫瑰披着一头蓬松的鬈发,撑起腰,瞪着我问道:“大哥,你还玩不玩?”我坦白说:“不玩了。”玫瑰看到我身边的苏,顿时明白,她笑起来,“这位姐姐——”“叫苏小姐。”我连忙说。“不,叫我苏得了,朋友都那么叫。”苏和颜悦色地说。“你好。”玫瑰眨眨眼。她故意过来,挤在我俩中间坐。这时侯雨下得大了,我闻到草地在雨中特有的气息,身边有我喜欢的女郎,我觉得再幸福没有,只希望那一刹那不要过去。那夜我跟小妹说:“像火花一样的迸发,我知道我找到了她。”“你还不认识她。”玫瑰说。“我已经认识她一辈子了,只是等到今天才碰到她而已。”“说得多玄,听都听不明白。”“你自然是不明白的。”我说。“但我喜欢她,我有种感觉,她会像你一样地对我好。”玫瑰说。夏天来了,我与苏成为好朋友,我们一起为玫瑰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。苏与我约好在写字楼见。士辉批评我的女友,“真奇怪你会喜欢她,自然,苏非常端正高雅,但不见得独一无二,她待人永远淡淡的,就像她的衣饰。”我说:“她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子。”士辉没好气,“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,就你一个人踩在云里,像个无聊的诗人。”“诗人并不无聊,士辉,不要批评你不懂得的事。”“我是文盲,好了没有?”我笑,“你就是爱歪缠。”他叹口气,“振华,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。”我问:“不是一直说好久没见过我小妹妹吗?要不要一起吃饭?”“芝芝怀了孩子,我要多陪她,对不起了。”他说。“恭喜恭喜。”我说:“你又升级了。”他很高兴,“生个儿子,对父母也有交代。”我看着他摇摇头。这个周士辉的思想越来越往回走,也许他是对的,社会上非有他这种栋梁不可。见到了苏,很自然地说起周士辉那种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”的概念。苏温和地微笑,不表示意见,事实上她是个极其反对生命的人,与我一样,深觉生活中苦恼多,快乐少。然后玫瑰来了。她那身打扮,看了简直会眼睛痛——深紫与墨绿大花裙子,玫瑰红上身,一件鹅黄小外套。我忙不迭摇头表示抗拒,玫瑰耸着小鼻子坐下,拨拨左耳的独只蛇形金属耳环。苏向我解释,“是这样的,画报里的模特儿都如此打扮。”我低声说:“她还是个学生,她并不活在画报里。”苏说:“我认为她非常漂亮。”“她自寻烦恼,母亲不会放过她。”我说:“你瞧,不止我一个人认为她怪,其他人也盯着她看。”玫瑰仰起头,精致的下巴抬一抬,“他们朝我看,是因为我的美貌。”“美貌不能成为一项事业,除非你打算以后靠出卖色相过日子。”我凶霸霸的说。苏笑。我再加一句:“而且一个女孩子如果老以为她自己长得美,引以自傲,美极都有限。”玫瑰说:“你看大哥,一副要打架的样子。”她自顾自大笑起来。苏的耐力恁地好,她说:“玫瑰,看我送你的礼物。”玫瑰说:“哦,还有礼物呢,我以为一并是两只红鸡蛋。”她拆开盒子。苏送的是一条碎钻手镯。“太名贵了。”我说道。玫瑰却高兴得不得了,连忙求苏替她把手镯戴上。又拥吻苏。我白她一眼:“益发像棵活动圣诞树,就欠脑袋挂灯泡。”“你不懂得欣赏。”玫瑰抗议。“我不懂?你别以为我七老八十,追不上潮流,穿衣服哗众取宠代表幼稚,将来你趣味转高了,自然明白。”“算了,你又送我什么过生日?”勒索似口吻。“两巴掌。”玫瑰吐舌头。苏笑:“可以啦,你哥哥送你一只戒指,与这手镯成一套。”我说:“戒指是叫你戒之,戒嚣张浮躁。”玫瑰笑:“是,拿来呀。”我伸手进口袋,“咦,漏在写字楼里了。”“真冒失,”苏笑说:“吃完饭回去拿。”我把车停在办公室楼下,叫她们等我三分钟。士辉还在桌前苦干,也没开亮大灯。我说:“不是说回去陪芝芝?”他抬起头,本想与我打招呼,可是忽然呆住,雷殛似看着我身后。我笑着说:“见了鬼?”转头看见玫瑰站在门口。玫瑰说:“大哥,我决定不跟你们了,把礼物给我,我好去看电影。”她在暗地里伸出手。“你这家伙,”我说:“我与苏两个特地请了假陪你过生日,你却来黄牛我们。”“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就行了。”她搂着我脖子凑前来吻我。“罢哟罢哟,”我嚷:“快滚快滚,黏呼呼的嘴巴,不知擦了什么东西。”玫瑰笑,做一个没奈何的表情,接过盒子就走,一阵风似去了。“唉——”我摊摊手。半晌,周士辉以魂不守舍的声音问:“振华,那是谁?”“那是我小妹。”我诧异,“你忘了?”“小黄玫瑰。”他惊问。“是。”“但,但当初我看见她的时候,她还是一团肉!”“是,”我说:“她现在是成长的害虫了,”我嘴里发出嗡嗡声,“蝗虫,OURROYALPAININTHEASS。此刻我们家里随时要打仗的,更年期的母亲大战青春期的小妹——我要走了,苏在楼下等我。”我匆匆下楼。我从未想到这次事情的后果。周士辉整个人变了。周士辉显得这样彷徨无依,烟不离手,在我房间里踱进踱出,像是有很多话要说,又像无法开口。我问他:“周士辉,是否跟太太吵架?”“没的事。”他否认。“钱银周转不灵?”我又问。“怎么会!”“是什么事?你看上去真的不对劲。”“失眠。”他吐出两个字。“啊?为什么?工作过劳?”“不是。”我耸耸肩,“那么算无名肿毒。”那夜我留在办公室看一份文件,周士辉进来坐在沙发上,用手托着头,他看上去憔悴万分。我起身锁抽屉,预备下班。“振华。”“什么?”“振华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“请说。”“振华,你不准取笑我,你要听我把话说完。”我放下文件,端张椅子,坐在他对面,“我的耳朵在这里。”“振华——”他握紧双手,脸色苍白。我非常同情他,“你慢慢说,你遭遇到什么难事?”“你会不会同情我?”他说。“我还不知道,士辉,先把事情告诉我,即使你已把公司卖了给我们的敌人,我也不会杀你。”“振华,别说笑了。”他苦涩地说。我沉默地等待他整理句子。他再一次开口,“振华,我恋爱了。”他将脸埋在手中。我立刻站起来,“啊,上帝。”我掩住嘴。“救救我,振华。”他呜咽的说。我喃喃的说:“你这个倒霉蛋,你这个可怜的人,叫我怎么帮你呢,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的?若果早来一两年,倒也好了,索性迟来二十年,倒也不妨,但现在——现在你快要做父亲了,士辉,世人是不会原谅你的,而你又偏偏那么在乎世人想些什么。”士辉自喉咙发了一串混浊的声音。我踱来踱去。“是不是?”我说:“我叫你等的,我告诉你世上确是有爱情这回事,你偏不信,你认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子,她就可以与你白头偕老,你这人!”“别骂我,振华。”“对不起。”我低声说。我去倒了两杯沙滤水,递一杯给士辉,一杯自己一口气喝得见底。“芝芝知道了没有?”我问。他摇摇头。我说:“或许你可以当是逢场作戏?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,那么芝芝与孩子不会受到伤害。”“不,”他说:“我爱上了这个女孩子,我爱她不渝,我愿意为她离婚,我不能骗她,宁死也不愿骗她。”“这是如何发生的?”我问:“短短的几个月,士辉,你肯定这不是一种假象?”“绝不。”他仰起头,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。“不可能,士辉,你的生命中完全没有废话,你一向是个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的家伙,你怎么可能爱到这种万劫不复的程度?”“事实摆在眼前,振华,我打算今天晚上回家跟芝芝提出分居的要求,如果她要杀了我,我让她杀,可是我必须去追求这个女孩子。”我瞠目结舌,“你是说,你还没到手?你放弃现有的美满家庭,牺牲妻儿的幸福,去追求一段缥缈的爱情?”我怪叫起来,“士辉,你疯了,你完全疯了!”“我知道,我知道,但我无法控制自己。”“这个女妖是谁?”我问:“告诉我。”我怒愤填胸。“振华,振华,她是你的小妹玫瑰。”士辉说。我如五雷轰顶,惨叫起来,“不可能!不可能!士辉,你胡说,你胡说!”我一生人从来没有叫得那么凄厉,像看见了无常鬼似的。这件事是真的。周士辉爱上了黄玫瑰。周士辉已经疯掉了。回到家里,已经半夜,我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,碰巧老妈尚没有睡,咳嗽着替我盛消夜出来,使我更加难堪。老妈坐在书房里,忽然与我攀谈起来,她说:“苏小姐胜在高贵,虽然带点冷傲,怎磨都强过那些骨头轻的小飞女,振华,这是你的福气,能够结婚,快快办妥喜事,别叫我担心。”我略觉不安,“妈,你怎么了?无缘无故说这种话。”她说:“振华,人能够活多久呢?数十载寒暑,晃眼而过,也许你觉得我将玫瑰管得严,实在是为她好,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大石,性格控制命运,以她那个脾气,将来苦头吃不尽。”“吉人天相。”我苦笑。她看着我说:“你要照顾她,振华。”“那还用说吗?”我握住母亲的手。“你要记住我这话。”她说:“她是你唯一的小妹。茫茫人海,你俩同时托世在一个母亲的怀中,也是个缘份,你要照顾她。”“是。”“我去睡了。”她拉拉外套。我独个儿坐在书房良久。母亲若没有对我说这番话,我对玫瑰一定先炸了起来,现在我叹完气再叹气,决定另外想一条计策。我留张条子在玫瑰房间才上床。第二天一早,她来推醒我。“大哥,找我?”她已经穿好了校服。“玫瑰,打电话到学校请假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我一边起床一边说道。“什么话要说那么久?”她眨眨眼睛。“很重要。”她看着我洗脸刷牙,大概也发觉我很沉重,于是找同学代她告假。我拿着咖啡与她在书房坐下,锁上门。“玫瑰,大哥一向待你好,是不是?”“别采取怀柔政策了,大哥,什么事?”“不要再见周士辉这个人。”“为什么?”她反问道。“周士辉是有老婆的人,他妻子现在怀孕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他来追你是错,你犯不着陪他错,你想想,如果人家周太太知道了这件事,会有多伤心?”玫瑰非常不耐烦,“那是他家的事。”“你要答应我不再见这个人。”“大哥,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周士辉,他的腿要跑了来在校门口等我,我可没法子。”我说:“可是他约你,你可以不接受。”“为什么?”玫瑰反问:“他是一个有趣的人,我有交朋友的自由。”“你连这件事都不肯答应大哥?”我怒问。“我看不清其中的道理,大哥——有老婆就不能认识异性朋友?”我尽量控制脾气,“玫瑰,即使你不答应,我也要阻止这件事。”玫瑰忽然哈哈大笑,“你是为我好,是不是?这句话在粤语片中时常听得到。”我沉默,为她的轻佻难受。过了一会儿我问她:“这就是你对大哥的态度?”“不,不,”她说:“大哥,我知道你对我好——”“原来你是知道的?”我既气愤又伤心。“大哥,你要我怎么样?大哥别生气。”她又来哄我,“我都依你。”“你是一只魔鬼,玫瑰,别说大哥没警告过你,玩火者终究被火焚,”我痛心的诅咒她,“你才十六岁,以后日子长着,你走着瞧。”“这件事真对你这么重要?”玫瑰问。“不是对我重要,而是对周士辉夫妇很重要,你何必把一时的任性建筑在别人下半生的痛苦上头?”“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,”玫瑰说:“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,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,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,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的活下去,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。”我用拳头敲着桌子:“玫瑰,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,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,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,他会回到妻子身边——”“他的妻子还会要他?”玫瑰睁大圆眼睛。“玫瑰,那个可怜的女人并无别的选择。”“天啊,”她嘲讽的说:“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,简直千疮百孔。”我的手都颤抖了,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,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,倒也好了,偏偏她又懂得太多,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,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,像猫玩老鼠。我终于将头转过一边,我听见我自己说:“玫瑰,我并不认识你,你不再是我的小妹,做为一个大哥,我完全失败,我亏欠父母。”我心灰意冷。我站起来离开书房。“大哥——”玫瑰追上来。“让开!”我厌恶的推开她。那日我没有上班,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。天又下雨了,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,并没有开灯,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,随风偶尔叮叮作响,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张的芭蕉叶,红木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,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。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,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,活着是活着,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。我爱上苏更生,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。她当下说:“玫瑰还年轻,少女最禁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,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,乐不可支,她怎么会听你的?”“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?”我软弱的问:“我可不担这重关系,我要搬出来住。”“住到什么地方去?”苏说。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,说:“住在你这里来。”“原谅玫瑰。”“她是个烂苹果,周士辉如果一定要陪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玩,那他罪有应得。”我挥挥手,“算我对不起母亲,我不能照顾她。”我真的搬了出来住,但没有搬到苏更生的公寓,我不赞成同居,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。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,一不做二不休,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。我终于是要娶苏更生的,现在选定新居,也不算太早。我搬出来那日,玫瑰怔怔的站在门口看我整理箱子,我余气未消,把她当透明人,不去理她。母亲听见我大条道理,也没有反对我搬家,这次行动很顺利。父亲对老妈说:“男人过了三十,不结婚也得另立门户,跟家里住反而显得怪相。”母亲还含笑解释,“也许他快要结婚了。”老怀大慰。我记得周士辉太太上来找我的时候,是七月。我丝毫没有惊异,她迟早要来的,我一直有心理准备。她腹大便便,穿着件松身衣服,打扮得很整齐。“振华,我这次来找你,是私事。”“请说,我尽量帮你。”东窗事发了。她很镇静,“振华,自从今年五月份起,亦即是我们结婚后第三个月,士辉整个人变了,他暴躁不安,早出夜归,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……”歇了一会,周士辉太太说:“我每次问他,他都跟我吵,上周末他一回来,便提出要与我离婚,我问他为什么,他说他不再爱我了。”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,一额头汗。“振华,你们是十多年来的同学,又是朋友,且还是公司的拍档,或许你可以问问他,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,孩子就快要出生了,我受不起刺激,我们结婚虽然只有半年,但从认识到结合,足足八年有余,他一直待我很好,从来没有大声责怪过我一次……”她的眼睛红了。我默默的低着头。周太太很彷徨的问我:“他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呢?”她停一停:“是不是外头有了人?”我抬起头,看着窗外。啊,天底下不快乐的人何其多。“振华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?”她问。我站起来,“我明白你的处境,这些日子,我也不大见到他……我替你劝他,你安心在家等待生养,不要担心什么。”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。“周太太,我送你回去,有空打电话给我。”我说。那日,我回到办公室去守在那里,等士辉回来。他最近一直疏忽公事,一些业务由我顶着,我警告过他,但是他不理会。周士辉前后判若两人,玫瑰已把他整个人摧毁了。或者这是他自己愿意的。除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外,没有人能把我的事业摧毁。他终于回来了,在早上十一时半。我冷冷的问他:“你人在哪里?”士辉把双腿搁在茶几上,闭上眼睛,“浅水湾。”“下大雨,到浅水湾?”我质问他。“与玫瑰到浅水湾吃早餐。”他答。我不作声。他已绝望,没救了。“玫瑰介绍我读张爱玲的小说,”他说:“有一个故事是在浅水湾酒店发生的。在树影的翠绿火红下,我与玫瑰凝视着海上的岛屿,濡湿的空气,使我们代入了小说之中。”我一言打破他的好梦,“你太太方才来找我。”“我可以猜想,她最近四处找人挽救我们的婚姻。”“你恬不知耻。”“或许,我晓得我对不起她,可是振华,直到认识了玫瑰,我才发现真正的自己!原来我并不喜欢工作,原来,我是一个闲散的人,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,原来看小说打发时间是这么有趣,下雨天散步这么有诗意。”他挥挥手,“在我面前有一整个新的境界,我以前竟不知道有彩虹与蝴蝶。”他迫切的拉住我的手,“振华,不要为我好,我不愿意再回头,前半辈子我对着功课与文件度过,后半辈子让我做一个浪子,我只能活一次,不要劝我回头。”我呆呆的看着他一会儿,他很憔悴,但是双眼发着异样的光彩。“你快乐吗?”“我非常的快乐。”“你能快乐多久?”我又问。士辉看着我说:“振华,我原以为你是懂得思想的一个人,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?快乐怎么会永恒呢?”我仰天浩叹。“振华,你把这间公司做得有声有色,我想把股份出让,你有没有野心独资?”我说:“士辉,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,当心再回头已是百年身。”“我打算到巴哈马群岛去,”他兴奋地说下去:“玫瑰答应与我同去。”“她不能与你去以巴哈马,士辉,你醒一醒,她只有十六岁,尚未有自主权。”我说:“香港有保护妇孺法例。”他不响了,但我未能把他说服。隔没多久,士辉坚持退股,不再做下去,我只好另外寻合伙人,颇喧嚷了一阵子。当士辉的写字枱被搬走的时候,苏更生也在场。惋惜之余,她说:“我并不怪他,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够恋爱一次,未尝不是好事。况且玫瑰那种美丽,令人心悸,足以使人心甘情愿的犯罪。”我不以为然。“但你与士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。”苏忽然不悦道:“你的算盘太精刮上算,你是一等聪明的人,而士辉……他是个浪漫蒂克的傻子。”“你说什么?”我责问苏,“你说什么?”“你瞒不过我,”苏更生看着我,有点难过,“振华,别人会以为你温文尔雅,能干,又什么都懂得一点,实际上你太为自己着想,太理智机灵……”我愤慨,“我们相处半年,你对我的印象就若此?男人不一定都得不爱江山爱美人,我没有为你死也并不表示不爱你,你的思想恁地幼稚,苏更生,我们已经离开了做梦的年龄,诚然,我不会为任何女人做无谓的牺牲,因为我自爱,只有自爱的人才有资格爱人,如果我不符合你的标准,请你自便。”苏更生不出声。“你想看到我为你倾家荡产?”我问:“你忍心?”“对不起。”她拉开门走了。我伤心。一个人理智点有何不可?我的女友却因此不原谅我,因玫瑰牵涉到我,多么不公平。玫瑰与士辉的事,终于给爸妈知道了。士辉的妻不肯甘休,她是个勇敢的小妇人,挺着大肚子到父亲处去告状,揭发丈夫的私隐。我赶到家的时候,玫瑰脸上已经吃了妈妈两记耳光,五条手指印横在面颊上,她坐在一角不出声。父母的面孔铁青,连我都不打算放过。妈妈当着周太太,冷笑地问我:“听说你这个做大哥的,早知道有这件事?”我缓缓地说:“你问小妹,我求过她,也求过士辉,他们根本当我是死人,我已经尽了我的力。”老妈问我:“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?”我依言直说:“我怕你受刺激。”老爸说:“人家周太太下个月要生养了,你妹妹却打算明日跟周先生到巴哈马去度假,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?”我说:“把玫瑰锁起来,人家周氏夫妇的事我们管不着,可是玫瑰一定要严办。”玫瑰抬起头,虽然不发一言,眼光至为怨毒。我恼怒的说:“玫瑰,你今年才十六岁半,你也有朝一日会结婚生子,你若不能替周太太着想而离开周士辉,你就不要怨我们。”玫瑰站起来,要回房去。“站住!”父亲喝住她。玫瑰转过头来,倔强的问道:“还要怎么样?”“向周太太道歉!”父亲说。玫瑰大笑起来,“天下的蠢女人那么多,我若要逐个向她们道歉,我岂不大忙特忙?”父亲忍无可忍,顺手抄起一只杯子兜头兜脑的向玫瑰摔过去,茶溅了一墙,碎片一地。我也动了真气,冷笑说:“摔死也活该哩!留着你也是丢人!”玫瑰大声反问:“我做错了什么?我又没有爱上这个人,是他要来接送我上学放学,是他说要离了婚来跟我好,我又未曾指使过他做任何事,现在却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!”她哭,“你们治死了我也不管用,天下的女孩子多着,你们有本事应该去锁住周士辉,而不是我!”她奔回房间,大力的关上门。我跟周太太说:“我们已经尽了力,你看到了。”“是……”她喃喃的说。妈妈跟她说:“周太太,这件事太不幸,但我们可以保证,黄玫瑰以后不会再见周先生。”周太太颤抖地说:“为什么?为什么?她甚至不爱士辉,而士辉却抛弃了一切去追求她,为什么?”我说:“士辉脑筋有点糊涂,过一会就会好的,我送你回家吧。”周太太由我扶着送回去。她当夜动了胎气,士辉并不在家,由我陪到医院进了产房,遍寻士辉不获,周太太在半夜两点半生下一对孪生儿,两个都是女孩子。看到婴儿小小的红脸蛋,我很高兴,忍不住亲她们的脸,但周太太一直哭。士辉赶来的时候,我骂:“王八蛋!”他看见孪生女儿,也哭了,一家四口哭成一团,我觉得独自无法收拾残局,只好把苏更生也叫了来。把他们一家安抚安毕,我送更生回家。我说:“好了,破镜重圆。”更生不答我。“还在生我气?”我轻声问。“不,不生气。”我握住她的手,“真不生气?”“振华,你们对玫瑰也太严了一点,把她锁到几时呢?她要上课的呀。”“放暑假不要紧。”我说:“也可以收敛她的野性。”“连你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?”更生愕然问道。我问:“你觉得不对?”“物必自腐然后虫生,你真相信天底下有破镜重圆这件事?”我不敢出声。“你以为‘第三者’一跑掉,周氏夫妇拿万能胶黏一黏就可以和好如初?不会啦,我看周士辉是不会再回头的了。”“那么怎么办?他置妻女不顾?”我惊问。“我也不知道,”她说:“我要去见玫瑰,振华,你只有这个妹妹,尝试了解她。”“你肯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?”我问。“振华,当然不是她的错,你自己也说过,换了是你,你是决不会为一个女人牺牲的。”她说:“这是周士辉性格上的弱点。”我沉默。玫瑰被锁在房中,不断吵闹,老妈引这件事为奇耻大辱,决心要教训她,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来。玫瑰一说要报警,电话线都被剪断,她喊救命喊得喉咙都哑了,眼睛哭得胡桃般。我们推门进去,玫瑰破口大骂。更生安抚她。玫瑰叫我滚出去。更生示意我先避开。我皱着眉头跟母亲说:“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的?”“固执。”母亲叹口气,“我与她都一般固执。”然后我也想到我自己的牛脾气,作不了声。我静静的走到玫瑰房门口,看更生怎么料理这件事。我听见更生问:“……你爱他吗?”“我从来没有爱过他。”玫瑰答。“那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?”更生很温和。“我寂寞,而他对我好。”玫瑰说。“你怎么会寂寞?不是有那么多同学吗?功课也够你忙的。”更生有点诧异。“大哥说你老不在家。”“是的,但没有人知道我很寂寞,没有人真正的关心我。”“我与大哥都关心你。”更生耐心的说。“大哥与爸妈都喜欢我听话,我一不听话,他们就不再爱我,但是照足他们的心意去做事,我像木偶一样,实在受不了。”“你是否愿意搬来与我同住?”更生忽然问。“与你住?”玫瑰问:“他们会不肯的。”“我试与‘他们’说。”更生说。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玫瑰问。更生静一会儿,“我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儿,母亲比我大三十六岁,走在街上,人们永远以为她是我外婆,然而她对我却并不慈祥。”更生说:“母亲尽一生的力强逼我走一条她认为是正确的路……可以说是懂得你的苦处,如何?理由充份没有?”“够了。”玫瑰的语气是同情的。我决定为玫瑰争取这个自由。我跟母亲保证玫瑰的行为将由我负责。“你呀,”老妈瞪我一眼,“你自身难保。”过一会她说:“我相信更生多过相信你。”母亲把玫瑰交了给更生。玫瑰搬家那日冷笑说:“老妈本来生我下来玩,发觉我并不是洋娃娃,便转送了给别人。”更生很难过,她将玫瑰拥在怀中。玫瑰在更生那里得到温暖。更生比母亲忙十倍,并无时间与玫瑰作对,挑剔她的错处,因此玫瑰过得很轻松。她像是已经忘了周士辉。但周士辉并没有忘记玫瑰。他找到我写字楼来,质问我:“你们把玫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?”我打量他,厌恶的问:“你去照照镜子,看看你现在的样子!”他满脸胡子碴,双眼布满红筋,衣冠不整。认识他十多年,从没发觉他这般狼狈过。我说:“士辉,快四十岁的人,不要太放纵自己。”“放玫瑰出来!”他咆哮。“玫瑰并不爱你,你该比我们更清楚,她现在生活愉快,早就忘了你。”“我不相信。”我不耐烦,“当然你是相信的,你为恋爱而恋爱,现在尝到苦果了,玫瑰乳臭未干,她可不懂爱情,新玩意儿如过眼云烟一般,你怎么会不知道?”“我要亲耳听见她对我说,我才相信。”他叫,“要亲耳听见她说不爱我。”我说:“士辉,你花了三十年建立事业家庭,现在你看一看,你看看你一手搅成什么样子!”“你让我去见玫瑰!”“士辉,你的孩子与妻子怎样了?”我大声喝他。“我们已经签了分居书,孩子归芝芝,她终于答应与我分手,她已经知道,留得住我的人,也留不住我的心。”我呆在那里。我对更生说,玫瑰始终是罪人。更生说:“可是你看玫瑰,昨天我才陪她去买球鞋预备开学,今年她念会考班,她还对我说,要好好的考进港大,向大哥看齐,她提都没提过周士辉,看样子她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。”“那么你叫她亲口跟周士辉说一声,好叫他死了这条心。”“好,我跟玫瑰说一声。”她答应。我问更生:“说实在的,玫瑰住在你那儿,是否给你很大的麻烦?”“没有啦,你知道我家那个老房了,有四五间空房,家中反正用着佣人……我反而多了个伴。”“更生,”我乘机说:“你对我,不比以前了。”“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切的了解。”她简单的说。她把玫瑰约出来,而我叫了周士辉。我们四个人在一间幽静的咖啡店见面。周士辉见了玫瑰欢喜若狂,玫瑰却很冷淡。我说:“有什么话,当面说清楚吧。”周士辉对玫瑰说:“你不要怕家庭的压力,一切有我担当——”玫瑰冷冷的说:“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,你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。”“他们恐吓你,你不要害怕!”“没有人恐吓我,”玫瑰说:“你害我与爸妈起冲突,造成我生活不愉快,我以后都不再相信你,我不要再见到你。”士辉的脸色转得煞白,“玫瑰——”“我不爱你,”玫瑰嚷,“你可否停止骚扰我?”士辉的表情像看到世界末日,我心中实在可怜他,拍着他肩膀。士辉的嘴唇颤抖着,看着我,一个字说不出来。更生低声问:“玫瑰,你会好好的读书,是不是?”“当然,我只有十六岁半,凭什么要放弃家庭与学业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?”玫瑰站起来,“如果我考不到港大,老妈一辈子不原谅我,我已经为这件事受足了鸟气,甚至挨了两记嘴巴,够了!”我问:“你现在又去哪里?”“买书,约了同学买下学期的课本。”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店。周士辉整个人抖得像一片深秋将落的树叶,过了一阵,他忽然大叫一声,逃出去。我与更生尾随在后,只看见他发足狂奔,一下子不见了影踪。“可怜的人。”“他可怜?”更生叹口气,“他的孩子们才可怜呢,甫出生就不见了父亲。”我担心的问:“他会不会伤害玫瑰?”“玫瑰?不会,他生命中的女神将永远是玫瑰,尤其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她。”更生叹息。“多么可惜,如此一个有为青年——我盼望他再建立事业,回到妻子身边。”我说。更生又看我一眼。对于这件事,母亲的观点是:“玫瑰迟早要遭到报应的。”周士辉没多久便启程到英国去了,临走与我通一个电话。我问他去干什么。他说去读书。我原本可以幽默他几句,想想不忍,祝他顺风。玫瑰益发出落得标致,而且一变常态,非常听话,但到底因为周士辉这件事,我无法像以前那样爱她。有时候她主动接近我,渴望我对她关注。我总是淡淡地。更生说:“就算这是她错,你不能因为一个人错过一次,而完全不原谅她。”“她已经长大了,”我说:“再也不能把她背着走上一哩路去看花车游行,兄弟姊妹长大了总要各散东西。”我停一停,“你又不肯做她的大嫂,她一直住你家也不成话,最好叫她搬回去住,要不我这里也有空房间。”“你真是公事公办。”更生的语气带点讽刺。更生有时候不可理喻,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,但似乎她一直与我拖下去,尽管快三十岁了,并未想与我论到婚嫁。好,如果老姑婆不急,我恶作剧的想,我也不担心。只是母亲老催催催的。更生生辰那天,老妈送了厚礼,一只古老的钻戒上有三颗一卡拉的钻石,连我都“哗”一声响,更生脸涨红了,结结巴巴要退还。老妈不悦:“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的人,平日也很大方,怎么现在忽然鬼祟起来,告诉你,石头是黄的,不值很多,放心收着吧,不是卖身契。”更生讪讪的套在手指上,我向她挤挤眼。玫瑰很羡慕,探头过来看,“哟,”她说:“真不错。”老妈瞪她一眼,她不出声了。我笑说:“这是孙猴子的紧扎箍,你少羡慕。”老妈说:“你几时嫁入我家的门,我还有些好东西,收了几十年了,送给个可靠的人,也好放心。”老妈近来的身子不大好,她爱看中医,吃药吃得满屋子香,但是咳嗽并没有缓和多少。玫瑰说:中医是巫道,老妈骂得她臭死。她与母亲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,两个人的想法差得天跟地似的。时间过去,玫瑰的稚气渐渐脱除,她瘦了,脸模子小了一圈,下巴尖尖,眼睛益发水灵灵的不大,长睫毛阴暗地遮着眼珠,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,而事实不是这样,玫瑰并不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孩子,她毫无思想,唯一的文化是在我书房里捡一两本张爱玲的小说读。作为她的哥哥,看惯了她的五官,并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,但是旁人骤见玫瑰,莫不惊艳,一位男同事说:“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,小但是厚,像随时有千言万语要倾诉,但她是那么年轻,有什么要说的呢?真是迷惑。”是吗?他们并不知道真的玫瑰。这样子捧着一个女孩子,只因为她的美貌,是非常危险的事,对玫瑰本人也不公道。就算我们与玫瑰吃茶,坐在咖啡厅里,也遇见星探,想游说她做明星,拍广告,上电视。那种贼头狗脑,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,放下一张卡片,跟玫瑰说道:“小姐,我们公司有把握将你捧作明日之星。”玫瑰说:“我不喜欢做明星。”我跟着喝道:“听见没有?她不喜欢做明星。”这样子赶走了不知道多少癞蛤蟆。更生问玫瑰:“长得像你这样,是否很烦恼?”玫瑰耸耸肩:“习惯了,人们一见我便瞪着我看,像是我脸上开了花,我只好一笑置之。”我觉得很恶心,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。更生说:“振华,你是唯一不觉玫瑰美貌的人。”我说:“我是不成熟的男人,我看女人,不止看眼睛鼻子大腿腰身,我注重内心世界。”“你可明白我的内心世界?”更生问。“你的内心世界犹如万花筒,百看不厌——对了,玫瑰现在与什么人走?”“邻校全体男生。”更生笑。“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?”“不知道,大概没有。”我说:“最近她头发又直了,好现象,溜冰鞋终于脱下来了,也是好现象。”“她会考考九科。”更生提醒我:“好学生。”“每个学生都起码考九科,不必紧张——还有,她现在衣服的颜色也素净得多了。”更生微笑:“你的语气像个父亲。”“可不是。”我说:“兄兼父职。”“有没有士辉的信?”“没有。”“士辉的太太呢?有无跟你联络?”“我不敢去看她,她也没有找我。”我苦笑道。“士辉被蝴蝶的色彩迷惑,却不懂得蝴蝶是色盲。”更生说。“这句话呢,我像明白,又像不懂。”我笑。我再到更生家去,在幽暗的大厅中看到一幅巨型的彩色照片,是玫瑰穿一件白裙子,站在影树下。细碎的金光透过影树羽状的叶子洒在她身上,火红的花朵聚在树顶,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杰作。谁拍的?“雅历斯。”玫瑰说道。“总有个中文名字吧?”我问。“不知道。”“你的男朋友?”“不是,我只跟他学壁球。”我的心又提了起来,“他干什么的?”“不干什么,他是港大历史系学生,体育健将。”“你连他的中文名字都不知道?”“不知道。”我心想:港大生,体育健将。不会有大错,上帝保佑那可怜的人。更生问:“见过那男孩子没有?非常英俊,与玫瑰在一起,金童玉女一般。”“哦!”近日来我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,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看玫瑰的男朋友,见了一个,见不了十个,也见不了一百个。不过有那个时间的话,我得叫她搬了回来才是,老住在苏家不是办法。玫瑰叫那个雅历斯帮她搬家。她一边噜苏,一边指手划脚的叫那个男孩子挥着汗干活,我摇摇头,真有这么多的男人爱做女人的奴隶。人各有志。但那个男孩确长得神气,一眼看去就像某个明星般,高大英俊,与玫瑰再匹配没有。玫瑰说她已把去年整个夏季的衣服丢掉,要求我替她买新衫,我再高兴没有,讲明不准买刺目的颜色。雅历斯坐在一旁只懂得笑,没多久玫瑰就把他轰走。她恨恨的说:“蠢相!”我既好气又好笑,“罢哟,玫瑰,虽然是别人送上门来给你糟蹋,你也修修福。”“这年头,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都难。”她说。“市面上那么多男人,你简直可以抓一把,吹掉一点来拣,全世界的女人都可以叹男朋友难找,但你,你是黄玫瑰啊!”“大哥,别取笑我了。”她没精打采。“看中了谁?你主动去俘虏他啊?”“那么容易?”她反问。“啊哈!”我跳起来,“别告诉我,你也碰到定头货了。”“你不必来不及的高兴,我还没有碰见那个人,”她白我一眼,“只是有许多男人简直铁石心肠,像你就是。”“胡说,我才不是铁石心肠。”“你女朋友说你有她无她都一样。”“她呀,”我说:“像所有女人一样,她对爱情有太大的憧憬,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像覆煦,舒服安全得不觉它的存在。”我说:“覆煦对于爱情,火辣辣的只是欲念——也许因为这个观点的差距,她不肯嫁给我。”“去说服她啊。”“她太有主张,受过教育的女人就是这点可怕。”“苏更生是一个极端可爱的女人。”“你们真是识英雄重英雄。”“你应该多多尊重她。”“是,是,可是你别净教训我,玫瑰,考完试打算如何?”“入港大。”她简单的说。“别跟男孩子混得太熟。”我说:“发乎情,止乎礼。”“放心,我不会做未婚的妈妈。”她说。我拍拍她肩膀,“在我这里住,规矩点,别丢了老哥的脸,知道不?”“知道了。”许多日子未曾与她开心见诚的谈话了。但话未说完,她与雅历斯林已打得火热,哪里都有他俩的踪迹。雅历斯林有一项绝技,他的摄影术真是一等一的,拍得出神入化,家里到处摆满了玫瑰的照片,大的小的,七彩的黑白的,没有一张不是精致漂亮,每次他们出去玩,他都替玫瑰拍照。玫瑰开头倒是很高兴,贴完一部又一部,后来也不过是当扑克牌般,一叠叠放抽屉里。苏更生很有兴趣,挑了些特别精彩的,她说:“一个少女是应该把青春拍下来留念。”我说:“你都是老女人了,还有这种情怀。”玫瑰说:“我这大哥才是小老头子。”母亲咳嗽着问玫瑰:“你在谈恋爱了?”玫瑰吓得不敢作答,她就是怕母亲。“嗳,”我说:“对方是个大学生,不错的。”母亲说:“你妹子掉根头发,我都跟你算账!”“是,”我直应,“是!”我坦白的问玫瑰:“要不要叫雅历斯到家去吃一顿饭?向老妈交代一下。”“不必。”玫瑰说。“你不是在谈恋爱?”我问:“你对他不认真。”“他这个人幼稚。我不过跟他学滑水。”我说:“待你把他那十八般武艺学齐了,就可以把他一脚踢开?”“是。”玫瑰大笑,“学完壁球学滑水,还有剑击、骑马、开飞机,三年满师,一声再见,各奔前程。”“十三点。”我骂。“你想我怎么能嫁给他呢?他除了玩,什么也不懂。”“你呢?除了玩,还懂什么?”她强词夺理,“我是女人,我不必懂。”“什么歪理,你看苏更生一个月赚多少!”“苏姐姐是例外,”她说:“我将来可不要像她那样能干,我不打算做事。”“那你念大学干什么?”我问。“大学不能不念,面子问题。”“嘿,没出息。”“是,我是没出息。”她承认:“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写字楼里坐半辈子,赚那一万数千,跟人明争暗斗。”她躺在沙发上,长发漆黑,瀑布一般垂下,我仔细欣赏我这美丽的小妹,她的手正搁在额头上,手指纤长,戴着我去年送她的指环,指甲是贝壳一般的粉红。玫瑰额角有细发,不知几时,她已把皮肤晒得太阳棕,那种蜜糖般的颜色,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。我的心软了,我这小妹真的无处不美,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,不知感觉如何。她转过头来:“大哥——你在想什么?”她抬一抬那瘦削俏皮的下巴。她那样子,到了三十岁四十岁,只有更加漂亮成熟。我说:“当时——你嫌周士辉什么不好?”“他老土。”“哦?”“他什么都不懂,只会画几张图则。”“是吗?”我微笑,“如此不堪?”“他不懂吃,不懂穿,不会玩,也不看书,整个人是一片沙漠,一点内心世界也没有,活了三十多岁,连恋爱都没经历过,土得不能再土,最讨厌之处是他对他那小天地是这么满意,坐井观天,洋洋自得,谈话的题材不外是又把谁的生意抢了过来,他公司去年的盈利是多少……他不止是俗,简直是浊。后来又借着我的名闹得天翻地覆,更加土上加土,一点都不会处理。”我低头想了一会儿,“士辉是苦出身,大学是半工读念的,自然没有气派,也不会玩。但士辉有士辉的优点,他待你是真心的。”“他?”玫瑰冷笑,“他与他妻子真是一对活宝贝。”“算啦!”我又生气,“拆散了人家夫妻,嘴上就占便宜了。”玫瑰说:“所以我说只有苏姐姐是个明白人,隔了这么久你还怪我。”“隔了这么久?”我嚷:“人家孩子还没懂得走路呢。”“苏姐姐说,我只不过是周士辉逃避现实的借口!”“你跟苏更生狼狈为奸。”“真的,大哥,你想想,周士辉这个人多可怕,他根本对妻子没有真感情,结婚生子对他来说,不过是一种形式,人生必经过程,忽然他发觉这种生活形式不适合他,他无法一辈子对牢个乏味的女人,他就藉我的名来逃避。”我没好气:“你们真是佛洛依德的信徒,什么都可以解释演绎一番。我觉得士辉是爱你的。”“他最爱他自己,”玫瑰说:“见到我之后,他发觉周太太不再配得起他而已。”“你铁石心肠。”玫瑰抖一抖长发,“或许是。”“雅历斯呢,他又怎么样?”“我很寂寞,大哥,他可以陪我。”“你这样玩下去,名誉坏了,很难嫁得出去。”我太息。“那么到外国去,”她丝毫不担心,“在唐人街找个瘟生,我照样是十间餐馆的老板娘。”“你真的不担心?”“不担心。”她眨眨眼。我担心的,我担心周太太会拖着两个女儿再来找我算账。夏天转深,知了在更生的宽露台长鸣,玫瑰与雅历斯成日泡在海滩。老妈埋怨,“晒得那个样子,坐在柚木地板上,简直有保护色呢,脏相。”我笑说:“奶还是奶,白牛奶变了巧克力。”玫瑰的滑水技术学得一等一,已可以用一只履,看她自水中冉冉升起,才了解什么叫做出水芙蓉。我提醒她,“你那九科功课,小心点!”她说:“啊,大哥,我有摄影机记忆,凡书只要翻一次就能背,别担心。”我气结,居然自称过目不忘。玫瑰并没有跟雅历斯学剑击,她的眼光浮游不定,落在旁人的身上,疏远了没有中文名字的林先生。下班在家,我常接到雅历斯找玫瑰的电话。——“对不起,玫瑰不在家。”——“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,我会告诉她你找过她。”——“我会跟她说你想见她。”有时候玫瑰在家,也会摇头摆脑的装蒜,叫我代她遮瞒,说她人不在,我不肯,把话筒一摔,对她说:“你自己告诉他你不在家!”玫瑰吐舌头装鬼脸,但对雅历斯很不耐烦,“唔,”地敷衍数声,然后就借故挂断电话。再过一个星期,我索性告诉雅历斯,玫瑰已不住我家:“在亲戚家,那边电话不方便告诉你,我知道你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,好,我代你告诉她……”没出息。大丈夫何患无妻,巴巴的求一个女孩子管什么用,女人变了心就是变了心。况且我不相信玫瑰曾经对他交过心,我甚至怀疑玫瑰是否有一颗心。玫瑰有一个好处,她决不甜言蜜语地骗人,她根本懒得做,所以这些男人若没有心理准备,就不该与玫瑰做朋友。玫瑰与雅历斯算是完了。玫瑰这孩子,服装店送到我写字楼来的账单,往往一万数千元。几件白蒙蒙的衣裳,贵得这样,我严重向她提出警告。“还是中学生哪!”我提醒她,“你只有十六岁。”“十七。”她说。“十六岁半。”“十七。”“我不跟你吵,你少顾左右而言他,总而言之,每季不准花多过三千元。”“三千元!”她几乎要昏厥,“三千元还不够买一件大衣哪,大哥。”“那太坏了,”我说。“那你就不用穿大衣了,你跟老妈去说。”我也知道一切劝告是不起作用的,玫瑰对忠告免疫。过不久,下班回家,就发觉雅历斯林在门口等。我叹为观止。“雅历斯,没有用的,玫瑰已不住在这里了,你回去吧,别浪费时间。”他说:“我情愿在这里等。”“我不会请你进屋的。”我说。“我知道。”“告诉我,玫瑰有些什么好处?”我问:“为什么不去约会其他的女孩子?雅历斯,我相信有很多女同学愿意陪你。”他疲倦地靠在墙上,英姿荡然无存,“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。”他答我以莎士比亚。我回他巴尔扎克:“但是这一朵玫瑰,像所有的玫瑰,只开了一个上午。”“我爱她。”他说。“你们这么年轻,懂得啥子叫爱情?”我问:“进来喝杯酒吧。”“谢谢你。”我斟一杯威士忌给他,加冰块。“放弃玫瑰。”“可否代我劝劝她?”他问。“没有可能,她的感情问题我无法干涉,跟玫瑰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。”“但她令我这么快乐——”“那么你应该高兴庆幸,曾经一度,你快乐过。雅历斯,情场如战场,失败不要紧,输要输得漂亮,你是体育家,怎么没有体育精神呢?”“以前我根本不把女人看在眼内——”“你也风流倜傥过,是不是?”我微笑,“你也令不少女孩子伤心落泪,雅历斯,回家去,好好睡一觉,明天一早起来,约会其他女郎。”他抬头来看我,目光涣散,终于站起来走了,我送他到门口。我很庆幸他没有碰见玫瑰。玫瑰那夜很晚才回来,我在听音乐。她探头进书房,吓得我——“你剃光了头!”我叫。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哥,”她笑,“老为小妹的头发怪叫。”我脱下耳机。“但是你有那么漂亮的长发。”我惋惜,“现在却剪得只剩一吋了。”“倦了,换个样子。”她说道:“头发很快就长出来,你叫嚷什么?”“没规矩!”我喝道。“雅历斯林来找过你?”她问。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反问。“大哥,别责怪我——”“算了算了,”我说:“我要是怪你,怪不胜怪。”“我会打发他。”玫瑰说:“他不会再麻烦你。”“快点把他消灭掉,”我说。“遵命!”她笑着敬一个礼。你看,谈恋爱也跟所有的事一样,成则为王,败则为寇。玫瑰一点也没有把雅历斯林放在心上,若无其事的吃喝玩乐。她现在约会另外一个男孩子,常常去听音乐与观剧。玫瑰蛮喜欢艺术,就像她喜欢时下流行的手袋、皮鞋、发型,很粗糙的一种感情。她对什么都不认真。她的新男朋友是个混血儿,长得并不算好看。混血儿要深色头发与浅色皮肤才漂亮,但这位仁兄头发是一种暧昧的黄色,皮肤也泥酱兮兮,不过谈吐不俗,人很聪明,混血儿多数古怪,要不太开朗,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样子,要不就很沉郁,像这一位,玫瑰说他时常一小时也不说半句话。我也并不喜欢他这一任男朋友,想没多久又要换人的。但对于雅历斯林的痴心,我的估计可是太低了。那天在办公室,玫瑰一个电话来找我,说是在派出所,叫我马上去一次。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,忙问:“你怎么了?告诉我,你怎么了?出了什么事?”“雅历斯打了人,抓在这里,我是证人。”“他打的是那个混血儿?”我问。玫瑰不出声。我赶到警局,铁青着脸,觉得很吃力,玫瑰不停的惹事,添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,我骂她也骂疲了,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她。事情是这样的:混血儿去接玫瑰,雅历斯在校门守了好多天,两男见面,一言不合,在校门口撕打起来,被校役报了警,扭到派出所。结果是两人都失去了玫瑰,因为玫瑰为了这件事被校方记了一个大过,生气了,两个都不要。校长召了我去,叫我管教小妹,我还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妈。我对雅历斯林说:“一个人要懂得适可而止,你越这样,玫瑰越讨厌你,将来连个好的回忆都没有。”他瘦了很多,头歪在一边,眼泪随着脸颊淌下来。我摇摇头,“真是现世,有什么事,国家还指望你站起来去革命呢,大丈夫流血不流泪。”他呜咽地说:“黄先生,你这样子说,不外是因为你运气特别好,还未曾爱过恨过。”我一怔。我不相信,我冷笑着,我何尝不爱苏更生,她是我寻觅了半生的好对象,但我俩理智、平和、愉快。爱得像他们那么痛苦,那还不如不爱。“保重”我说。他痛哭起来。当夜他就自杀了。玫瑰并没有出去,她在房中温习功课,我在书房拟一份合同。林家的人气急败坏的要找玫瑰,我说我是她大哥,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,于是他们找上门来。林老太歇斯底里的拉着我,几乎没跪下来,“求求你,黄先生,我只有一个儿子,现在躺了在医院里,他口口声声要见黄玫瑰,求求你,你们就去看看他吧。”我看着这可怜的母亲,心中却并不同情她,只想打发她走。“你先去,我们跟着就来。”我把她推出大门。玫瑰吓得脸都白了。我说:“叫更生来陪你,不是你的错,与你无关,不要怕,他能叫得出你的名字,就死不了。”“你呢,大哥?”她问。“我到医院去转一个圈。”我说:“这种懦夫。”雅历斯林死不了,他吞了三五颗安眠药,闹得天翻地覆,被送到急症室,洗了胃,躺在床上休息,他母亲在一旁哭得天昏地黑,一家人都仿佛很具演剧天才,够戏剧化。我尽快离开了医院回家,更生在书房里陪玫瑰。我说:“幸亏老妈不知道这事,否则,咱们又得去配锁把玫瑰软禁。”更生白我一眼,“亏你还如此幽默。”主角黄振华黄玫瑰(玫瑰的故事)章节大纲:
1:黄振华介绍妹妹黄玫瑰,称其自小就是美人胚子,生活毫无挫折。2:黄振华与周士辉是生意伙伴,周士辉有青梅竹马的女友,将其藏得严实。
3:母亲因玫瑰贪玩、打扮怪异而生气,黄振华在中间调解。
4:玫瑰向黄振华借钱,母亲制止,黄振华答应为玫瑰申请单独的电话。
5:周士辉结婚,黄振华任伴郎,在婚礼上遇到苏更生,对其心动。
6:黄振华与苏更生一起为玫瑰庆祝生日,玫瑰的打扮引发争议。
7:周士辉爱上玫瑰,黄振华劝说玫瑰远离周士辉,未果后搬出家。
8:周士辉太太找黄振华,黄振华劝周士辉,周士辉坚持退股并要与玫瑰去巴哈马。
9:黄振华父母知道玫瑰与周士辉的事,玫瑰被锁在家中,苏更生劝服玫瑰。
10:周士辉找黄振华要见玫瑰,黄振华安排玫瑰与周士辉见面说清楚,周士辉受到打击去了英国。
11:玫瑰搬到苏更生处后变得懂事,周士辉走后,玫瑰越发标致且听话。
12:黄振华对玫瑰仍有隔阂,苏更生生辰时,黄振华母亲送钻戒。
13:玫瑰与雅历斯交往,后疏远他,雅历斯苦等玫瑰,还因与玫瑰新男友打架进警局。
14:玫瑰因这事被校方记过,与两人都断了联系,雅历斯自杀未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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